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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咖啡翻盘记
行驶在保山通往临沧的国道上,略带倦意的王一含正与红龙庄园的农业技术负责人杨进增电话沟通今年咖啡的采收事宜。他告诉我,由于前一年的霜冻和产季小年,再加上疫情影响,今年保山地区的咖啡收成锐减了 4 成左右,整个云南的咖啡产量都不太乐观。
做为土生土长的保山人,王一含从小就被父母带去咖啡地里游玩,比大多数咖啡人接触咖啡鲜果这个农作物要早许多。而促使他投身咖啡事业的转折点,是读大学时喝到的一杯来自埃塞俄比亚的咖啡,这一口浅尝让王一含意识到原来咖啡入嘴可以不仅仅是单一的苦,它还能在口腔中弥散着花香和果香,令人着迷。如此体验颠覆了王一含对咖啡的固有印象,产区长大的他立刻决定探索云南咖啡是否也可以达到同样的呈现,而这一埋头,就过去了 5 年。
政府和企业营销的云南特产「小粒咖啡」,源起于我国境内最古老的咖啡树种铁皮卡,风味好却不易生长。而当下我们能买到的云南咖啡,大多是经由市场选择后的卡蒂姆,风味弱但不易受灾害侵袭。这两个品种都属于小粒种咖啡,大系归为阿拉比卡,是目前精品咖啡市场的主力军。阿拉比卡咖啡豆能作为单品直接售卖,不同的风土和处理法造就了它独特的地域风味,所以精品咖啡多数以地名命名。提到蓝山,首先对应的品种就是紫叶铁皮卡,醇厚顺滑;提到耶加雪菲,对应的品种多是原生混种,花果香四溢。而顺着亚热带咖啡种植圈将目光聚焦到云南,对应的多数品种是卡蒂姆,草本味明显体脂感弱,大家对当下的云南咖啡印象普遍如此,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口碑,云南咖啡在国际市场交易中议价能力很弱。
而大资本在以小农种植为主的云南咖啡产业中来说起到的作用正负参半,过低的收购价和商业收购标准导致庄园主们对咖啡豆的品质、生豆处理方法在这二十几年中没有实质的进步,跟不上精品咖啡浪潮的大节奏;几次价格崩盘也让大量村民砍掉了辛苦耕耘十几年的咖啡树改种蔬菜水果。十几年前,你可以在潞江坝附近找到不少从理念到执行在今日都很先锋的天然有机咖啡农场,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实行公平贸易的诸多准则。十几年后的今天,哪怕是云南咖啡的收购价已经高于国际期货价格的一倍,多数农户还是如无头苍蝇般根据行情一年咖啡一年芒果地替换种植。
借着本地人的优势,王一含得空就开车进山考察咖啡庄园。一边学习咖啡处理,一边研究保山本地咖啡种植情况,那时的他一心只想用云南咖啡豆做精品咖啡,心比天高。
咖啡采收季中,想要收到全红的咖啡鲜果加工成精品咖啡,在五年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认清现实之后,王一含先藏住了他的小理想,借着政策便利在保山的义乌商城开了一家咖啡学校,通过教课拓展资源,也巩固了自己在咖啡市场端的敏锐度。与此同时,他联合了理念先进的老咖农杨进增一起创立了合作社,只做全红果采摘,与农户签订包收协议,开始了咖啡处理法的实验。
咖啡是一种神奇的植物,从种子、幼苗,到挂果成熟,一生都在对抗变异。哪怕是精心呵护下的果树,红到发紫的咖啡果皮里的豆子也不是一个定数。在埃塞俄比亚的咖啡原始森林中,新的杂交每天都在发生。而在云南这种新兴产区,没有得天独厚的环境,靠的是人们的智慧与恒心。
他一边修剪枝桠一边念念有辞:「我只管好好种咖啡,剩下的都听我们『董事长』的。」杨叔说的「董事长」便是小他好几轮的王一含,正经中带着可爱。记得在去临沧的路上王一含对我说,杨叔特别支持他,事无巨细,帮他搞定种植前端的所有事情。因为多数国内客户付款都有账期,这期间又面临着新产季的树苗采买,所以采收季前期的货款大都是杨叔亲自垫付的,帮他分担了不少压力,王一含认定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势必要把云南精品咖啡做好。
3 月的云南傍晚,太阳落山已是 7 点之后,在繁忙的咖啡采收季中,通常这个时段咖农们会带着一天的收成来到杨叔家,等待验货后的交付。三三两两的妇女围坐一圈,伴着月光,麻利地进行初筛的工作,颜色、甜度是判定尺度,没有达到收购标准的咖啡鲜果,杨叔不会送到处理厂,只有合格的果子才现付现结,童叟无欺。之所以选择傍晚交货,是因为新鲜的咖啡果非常容易发酵,为了得到良好的处理结果,夜间低温传送是避免损失的唯一办法。
帮助王一含看管咖啡处理厂的是已经有 9 年操作经验的王正波,身为厂长,她不仅要组织大家完成每日的咖啡处理工作,也要负责买菜做饭,日常卫生等后勤琐事。她笑盈盈地说,这里与其他咖啡庄园不一样,干净、有序、麻烦少。午后,一批生豆刚处理完成,姐姐们正在进行装袋前的手选,标签上写着诸多处理法的名字,二氧化碳浸渍水洗、低温酵母日晒,眼花缭乱。耐不住好奇询问哪一种处理方法做起来最复杂,王姐指着蜜处理的标签大呼:「这个最难做,嗯,真是太麻烦了!」在厂里可以看到,无论是晒床还是发酵罐的上面都挂有详细的表格记录,这是王一含制定的流程,他希望能通过数据积累把自己的处理风格稳定下来,一旦结果出现问题,便可以随时纠偏。
咖啡的整个采收加处理只有半年光景,看似 5 年的从业时间很长,然而给王一含在处理法上试错和调整的时间并不多。好在,整个行业已经从「碰运气」的实验方式进入到了能够小批量标准化生产的阶段。
在今年的世界咖啡师大赛(中国区)的赛场上,前六名选手中有两名选手在比赛中都选用云南的卡蒂姆来出品他们的奶咖,冠军潘玮在决赛使用的奶咖豆,正是出自王一含的红龙庄园。自己处理的咖啡豆在赛场的耀眼表现大大激励了王一含,这也是整个云南咖啡产业的强心剂。云南咖啡,认真做,并不差。
黎明破晓前,被热爱和青春包围的云南咖啡拥有着最大的生产力。